[歷史人物]悼念沈從文先生

今天是沈從文先生的冥壽，作為中國第一個有能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文學家，沈從文先生從小卻不愛學習，反而更喜歡到處去觀察周圍的各種人事物，甚至只拿到了小學學歷。

20年代起他開始發表小說創作，成為當時聞名的蜚聲文壇的文人之一，更因此受到胡適的讚賞，被胡適聘請，任教於上海中國公學。之後便改執教鞭，先後在輔仁大學、國立青島大學（山東大學）、武漢大學、昆明西南聯合大學、北京大學等校任教。

但因為只有小學的學歷，沈從文先生常常因此被看不起。後來他的小說也因為遭受郭沫若等人的批評，加上自己出軌後妻子張兆和帶著孩子回去娘家，身患重度憂鬱症，更曾經試圖自殺，所幸被救了回來。他在1948年12月31日宣布封筆，並從此轉入歷史文物研究，反而走出了另一條道路，成為歷史文物研究的專家。

之後文革的時候他被打壓，甚至一度被派去打掃女廁所。文革結束後他應邀訪美，在妻子的四妹張充和以及丈夫傅漢思（兩夫婦都是沈從文的知音）陪同下，在美國到處進行演講，談各種中國歷史文物的研究。1988年5月10，沈從文因心臟病在家中病逝，享年86歲。

其實他身處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，都多少有些相似之處，他們都同時接受中華文化傳統的熏陶，但也在環境不斷改變同時得到了現代文化的滋潤。他們也許道德方面有所瑕疵，但他們卻願意「較真」，在知識方面「較真」，在文化方面「較真」，在專業領域「較真」。那一代人都去世後，現在的中國，也許再也找不到類似的知識分子了。

在此也記下沈從文先生的幾則軼事，不僅為了緬懷沈從文先生，也為了緬懷那個已經逝去的時代。

注：本文圖片來自網路，右者即是沈從文先生，左者則是他的入室弟子汪曾祺。

注2：收集的軼事有些來自網路（一），有些來自張充和女士的記述（四、五、六），有些則是汪曾祺的記述（二、三、四）

一、

從文先生經徐志摩介紹，得到胡適的讚賞，因而開始在中國公學教書。

當時他已經因為寫小說有了一定的名氣，於是學生聽說他要來上課後，很多都跑來聽課。從文先生一進教室，只看到黑壓壓的一片，靦腆的他一下子就懵了，站在講台上十分鐘說不出話。於是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話：「我第一次上課，見你們人多，怕了。」他平靜了心情後，終於還是能夠開始講課了，但他太過緊張，把本來準備給一節課的內容，用十多分鐘就講完了。

這當然是非常失敗的第一堂課，有人就將這件事情反映給校長胡適。胡適卻回答道：「上課講不出話來，學生不轟他，這就是成功。」也多得了胡適的關愛和接受，沈從文後來才能繼續教書。

二、

但據從文先生的入室弟子，就是後來被譽為中國最後一位純粹文人的汪曾祺所記載，從文先生其實講課的能力的確不怎麼厲害，一來是他講課口音很重，二來則是他思想過於跳躍，「常常是才講東，忽而又說西」。

不過他教創作課的確有他獨特的方式，一來是讓學生多寫一些基礎的事物，例如說「我們小庭院有什麼」；二來則是給學生的創作寫評語，有時甚至比學生寫的內容還長；三來則是就學生的創作，給學生推薦相近的作品，因此每次上課的時候都會抱著一堆書，這都是要推薦給學生的。

三、

後來因為抗日戰爭，幾所大學去到昆明避難，在昆明一起辦了一所西南聯合大學，從文先生便是在西南聯大裡遇到汪曾祺。

汪曾祺便曾經記述說從文先生在生活上極不講究，他為了躲避空襲，把全家移到昆明城外，每星期上課時才進城住兩天。進城時他對進食極其隨便，大多都是在一家小米線鋪吃一碗米線，有時加一個蕃茄，不然就是打個蛋。

還有一次從文先生和汪曾祺上街閒逛，他便到附近打了一碗酒，自己只喝了一點，剩餘的都讓汪曾祺給喝下去。

四、

其實在還沒有進入歷史文物研究之前，從文先生已經表現出對歷史文物的高度興趣。據張充和記載，當時雖然抗日戰爭剛剛結束，生活艱苦，但從文先生依然一頭栽進了文物堆裡。除了書籍漆盒外，他家裡還充滿了各種青花瓷器以及宋明舊紙，妻子張兆和覺得數量太多，加上家裡也不寬裕，常常勸他少買。但從文先生對文物的興趣實在難以遏制，常常買了後擔心被妻子埋怨，有時便勸張充和收買。

但他購買文物真的就是因為興趣而已，很多文物常常買了後便隨手送了出去，送了後再買，買了再送，老年後更是把自己所有收集的文物都捐獻出去了。汪曾祺在晚年時也有記載自己的老師有如斯的「怪癖」，實在心胸闊達地叫人難以置信。

五、

雖然家裡並不寬裕，但一旦有朋友或學生來借貸，即使家中所剩無幾，從文先生還是會盡力去幫助人家。有一次張宗和（他的妻舅）邀張充和以及章靳以去看戲。沒想到剛好有人來求援，他便對宗和和充和說：「四妹，大弟，戲莫看了，把錢借給我。等我得了稿費還你們。」兩人只好把口袋所有的錢都掏給了他。

之後靳以來了，他還對靳以說：「他們是學生，應要多用功讀書，你年長一些，怎麼帶他們去看戲。」靳以當時突然躺槍，估計內心也是一萬匹草泥馬奔過。據張充和後來記述：「靳以被他說的眼睛一眨一眨地，不好說什麼。」

六、

老年時，從文先生受邀訪美，在美國第一次嚐到雪糕，於是便希望每餐飯後都有得吃。但因為當時剛好是冬季，有一次充和就不小心忘了給他。他就說：「飯吃完了，我走了。」

充和沒有領會到他的暗示，就沒理會。於是沈從文又說：「我真上樓了。」充和雖然感覺疑惑，卻還是沒有聯想到。於是沈從文站起來作要走姿勢，說：「我真走了，那我就不吃冰激淋了。」大家哄堂大笑，便拿雪糕給他吃了。

看了後真的覺得媽呀這未免也太可愛了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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